早春二月 策展人手记
写在展览开幕一年后
在“早春二月”展开幕式后的一周年做回顾，也算巧合。展览开幕后的一年间，诸事纷扰，我只去过碧山一次，和乡村依然隔着遥遥的距离。
不能实地所见，却也时常听闻。开幕展结束后，部分参展设计师的作品移至工销社前店销售。或许是因为泥土与手连接的情感，两位与陶瓷相关的手工艺作者，他们的作品快速在乡村日常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。赵铭将创作的一百个碗无偿留在碧山，工销社专门组织了一次义卖，将销售所得捐给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。如他所愿，他的创作和碧山村民的生活融在了一起。代岛法子的陶瓷器颇受欢迎，有游客买了她的蓝线白瓷杯和茶壶，回到家又继续上工销社的微店购买，成了设计师的粉丝、工销社的回头客。我想让人产生持续购买热情的，除了作品不加矫饰的风格，还有多年以来代岛坚持不变的亲民售价。
陈英泽和陈方是我喜爱的两位工艺领域的年轻人。英泽有时开玩笑会说“我们就是瞎搞”，瞎搞这两个字恰恰将这批毕业于专业院校，投身手工艺领域的年轻人与传统工匠拉开了距离。他们是需要用观念引领双手的造物者。假以时日，我相信在这批年轻人里，会出现工艺创新的大家。英泽用手工锤打的方式在银壶壶身塑造出类似錾刻技艺的山水肌理，陈方的植物脱胎漆器、滴釉效果木胎漆器，就是在摸索中的工艺实践。展览是他们近距离观察乡村手工艺现状的一扇窗口，这些思考也会对他们之后的创作持续产生影响。
以结果导向来衡量，我期待发生的设计与手工艺结合的产品化方向未露端倪。外来的设计力量“短暂”驻留，春水微澜，并没有在提振地方经济或是产业结构转型等方面发挥作用。但假若换一个观察视角，在将外来的设计力视为一种灵感或帮助的同时，也把乡村视为灵感和滋养的提供方，或许就不该沮丧。
本来设计的张飞在参展期间开始进行纸工艺的尝试，从肌理研究到形态塑造，展览成了他纸品类产品的首次发布会。展览结束后，他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进，经过9个月的筹备，于去年年底推出了基于纸工艺的新品牌“纸因你”，并在今年年初携新品牌参加巴黎时尚家居设计展MAISON&OBJEC。参与“早春二月”对他而言是个课题研究，某种程度上“迫使”他从另一个思考纬度来介入设计。木墨的李思恩放弃他擅长的木作领域，从对寻常之物的改造出发，为展览构建了一套从咖啡冲泡用器出发的思考体系。去年也是木墨品牌快速成长的一年，从线上销售进入线下渠道，选择在北京、上海、宁波等第一二线城市开店，从产品体系的建立到空间环境的营造，品牌的整体气质日渐明朗。旗下新增的日用品类里，有款数十元的玻璃水杯，思恩选择在进货价的基础上微利销售，这个行为让我联想起展览时用竹编、木作、金工等工艺制作的咖啡器，看似无用，却又是他的风格——由产品出发，走向改变日常消费观念的路径。
落差最大的反而是我原本期待值最高的领域：竹工艺。展览开幕当天，自然家用竹在展场构建出一方天地，那里是观展热度和参与互动程度最高的。他们与汪师傅合作推出的竹编棋盘，是我认为针对碧山在地条件，最有希望进行小批量量化生产的产品。后续合作并没有得到有效推进。设计师方在等待，几次遇见春友，即便身处觥筹交错的酒会，我们的话题总会回到碧山，他轻声说，“我觉得这件事情还可以继续往下走”。合作尚未开展的症结不能归于设计师或工匠的懈怠，也不能简单问责于连接这两端的环节没有发挥效用。这其中能观察到的，不仅有乡村文创工作中极为有限的人力，也有在市场盈利前景暂不明朗的情况下，各方谨慎观望的态度。
撇开对外部介入力量的观察梳理，从现象观察的角度，一些自发性的、有积极意义的事件在慢慢涌现。伴随着旅游业的日渐兴起，当地特色食品、特色手工艺，这些有着强烈在地基因的、未经设计参与（或仅进行外包装设计）的原生态产品颇受欢迎，正跟随市场需求，扩充丰满成一个碧山旅游手信系列，其中就包括竹编匠人汪师傅的手镯、戒指、竹编小鸟。消费需求的诞生，推动了内在的、自发性的改变。这些看得见的变化或可提示，在多年持续艰苦、几近失败的努力耕耘下，碧山当地的文创环境出现了趋于良性发展的态势。
去年九月，应上海时尚家居展的邀请，我在上海展览中心策划了一个名为“在地好物”的特展单元，提炼乡土所隐含的在地特色和工艺，将不同地域的文创类产品整合在一起，碧山工销社也位列其中。三天的展期结束后，“在地好物”移师沪上文创地标衡山和集延展三周。两个展览横跨十一黄金周的时间段，在展览中心和衡山和集的现场，我能捕捉到观展人群的好奇与热切，这些产品是习惯都市生活的眼睛没有看到过的另一面，它们所代表的品质感和精神世界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方向。有理由相信，这种由乡村通往城市的输送同样是有需求的。
情怀落地、工艺转化、设计介入，这是我一年前的策展思路。因地制宜、由内至外、逐步改良，是我现在修正后的思考逻辑。这其中一个较大的转变是，我逐步意识到一年前的理想主义，认清重新构建产业基础是个严肃宏大的命题，在政策、经济等环节并没有跟上的时候，让手工艺承担自己力所能及的，轻装前行，目前看起来更为合理且能发挥效力。
2018/3/18
